2014年3月27日 星期四

誰不懷念從前

喃喃自語客再度進店。二十步以外我看見他,便在門口等他入店。他幾乎要與我錯身,似乎沒要說什麼。我還有些納悶時他回了頭,說:我真的很懷念從前。
他一直無害的存在著。一直以來他不定期入店,執行某種儀式般一一向每個人說話,或店員或來客,話也就一兩句,而無論對方回應或冷漠,抗拒或包容,他都十分從容的巡迴全店,然後離開。隨他想說什麼吧。宇宙的盡頭、十字軍東征、陳樹菊、乏人問津的小說主角等,總之不著邊際,喃喃自語。

今天高雄十分悶熱,和初來時一樣仍無法忍受高雄季節交替的矮油,這裡的天氣真的很不乾脆,和家鄉不一樣。下午下起一陣太陽雨,我喜歡雨的,我應該開心因為家鄉常下雨,可如今每天不帶傘出門也不會有意外,我任性的怪高雄不願為我下場雨,或氣憤偶然有一場雨卻總反更悶熱。耳機裡這首歌在家鄉也聽的,但我想念家鄉那個轉角風口,還夾在音樂裡的風切聲。而花蓮清新的細雨呢?雨呢?

扣除中間回花蓮生活的那兩年,來到高雄已經十年了,終究還是承認了早已在高雄定居的事實。從來不願離開花蓮,卻離鄉越來越遠了。火車五個小時、開車六個小時的距離其實不算太遠,可花蓮卻已不再是我每日生活的城市。

至今還不甘願。事情就是這麼簡單。

接下來要接的話應該是,「可這都是我自己選擇的」,但我並沒有要接這句話。我想接的話是喃喃自語客說的:我真的很懷念從前。就暫且把我那些「應該這樣」「 應該那樣」的執著放開,回原點吧,心裡誠實的微小聲音:我真的很懷念從前。

誰不懷念從前,即使世界那麼窄還是相信路有無限可能,相信華麗的願望,相信長大之後我們會多一點點力量面對一團糟的生活。城市很慢很慢,我們奢侈享用美好空氣,不用為此付出什麼但也無法帶走什麼。終究我們是長大了。但我們只是長大了,過去我們沒有多純情,長大了也沒有多悲情。

流產之後,所有的一切和身體一起崩毀,心裡巨大的洞再也填不平,身體漸漸恢復,但所執著的一切一再流失,直到不再相信自己,也不能原諒自己了。那段日子幽暗非常,重返工作岡位對我來說是好的,跟真實世界還有一點連結。

那日喃喃自語客進店,我也正好在門口,他便望著我說,「你知道嗎,一個好的人,只要安安靜靜的活著就夠了。」我怔住了。而他只是佇立,等著我回答。我們僵持著,直到我呼了一口氣沈下肩膀:「我知道。」那一兩秒像一兩個世紀那麼久。「你真的知道嗎?」他挪動腳步又停下,彷彿想確認我是否真的了解,於是又說了一遍。一個好的人,只要安安靜靜的活著就夠了。」我想哭,那麼久以來我很努力,我很緊繃,我過著我選擇的生活卻無法快樂,我責備自己。到底是越多期待就越多失望。多希望就此放手,不再總是慌忙。
那一刻我有些感激,「是的,我知道。」
他離開了,那天他沒有如往常巡迴全店一周,離店前不甚放心,躊躇著要走卻頻頻回頭,眼神中閃爍著一些猶豫。

後來他仍一如往昔,幾度進店,無害存在,喃喃自語依然。只是望著他的眼神我想他大概什麼都不記得了。我試著安靜的活著,試著不去掙扎,練習接納自己,在那些對自己無比厭惡的時刻。

誰不懷念從前呢?從前也堆積了很多的憂鬱和現在一樣,城市吵雜擁擠,是一座美麗鳥籠,生活懷抱著淡淡桎梏,我有些虛榮耽溺在這淡淡的悲劇美學中,還是有許多美麗的記憶。就安安靜靜好好活著吧,今天是明天的從前,若從前總是最美,那今天相對的就是未來的人生中,最後最美的時刻了

2014年3月11日 星期二

或許天明之後

或許天明之後,你仍向著海呼喚昨日那棵樹,你打著燈找,找到不曾種植的種子,黑夜像電梯一樣下降再下降,閃礫的按鈕連結著明天,你要強不肯放聲而哭,按鈕兀自閃礫,你瞇著眼睏倦的唱那首歌,夜裡睡睡醒醒重覆夢著抽絲撥繭。沒有航行也就沒有擱淺,情緒再來就太多。